2019年7月2日上午，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大連國際會議中心出席2019年夏季達沃斯論壇開幕式并發表特別致辭后，回答了世界經濟論壇主席施瓦布的提問。當日下午，李克強在大連國際會議中心同出席2019年夏季達沃斯論壇的國際工商、金融、智庫、媒體界代表對話交流。有關問答和對話交流實錄如下：
施瓦布：尊敬的李總理，感謝您的精彩致辭。您強調了新領軍者的重要作用，夏季達沃斯將全世界新領軍者聚在一起進行交流。我相信，今天這里的新領軍者明天會成為跨國企業家，我很高興聽到中國繼續推進改革開放，中國經濟依然充滿活力。在二十國集團中，中國6%的經濟增速是非常高的。我的問題是，當前世界經濟減速的背景下，中國如何保持經濟增長活力？
李克強：剛才我在致辭中已經講到中國經濟保持穩，實際上是穩中有進。因為我們是在高水平上的增長，今年6%-6.5%的增長目標實現了，實質上就是進，是不小的進。習近平主席前不久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大阪峰會上，進一步深刻闡述了中國關于經濟全球化的立場和主張，再次表明愿與國際社會一道引導經濟全球化朝正確方向發展。我剛才又講到，大家都在一條船上，現在世界經濟有放緩趨勢，這就會對中國經濟穩中有進造成新的壓力。中國經濟本身也有需要解決的內在問題，這些都需要我們采取積極的應對措施，而不是、也不可能像民間俗語所說的“站在西瓜皮上，滑到哪兒是哪兒”。中國有近14億人口，我們要努力實現經濟持續發展和民生不斷改善。所以，今年年初我們已經制定了應對復雜局面的措施，包括我剛才講的，在連續幾年減稅的基礎上實施更大規模的減稅降費措施，法定的稅和費全年要減近2萬億元人民幣，也就是說3000億美元。這給企業會減輕很大負擔。而且據我了解，很多企業把減稅的錢不是用來發工資、搞福利，而是用來研發投入，來推動企業未來有更大的發展空間。當然，隨著發展，員工的收入也會逐步提高。
昨天我見到一些企業家，他們說，幾乎所有企業反映更大規模減稅降費，是他們感受到的最公平、最直接、最有效的措施。但是，現在政府財政收支矛盾確實凸顯，我們今年下半年要做到的就是堅決兌現減稅降費承諾。讓人民過好日子，政府當然要過緊日子，我們有辦法。我剛才講到讓政府過緊日子，人民過好日子，不少人鼓掌。看來你們的確希望繼續過好日子，政府理所應當過緊日子，把自身開支扣得緊一點。讓人民過好日子，就要讓企業、市場主體有一個更好發展的環境、營商的環境，讓他們可以更好發揮市場主體的創造力，所以我們第一個重要措施就是推進“放管服”改革，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這是我們今年重點工作之一。剛才我已經解釋了，不多說。
要在民生需求當中尋找投資和消費的熱點，讓我們擴大有效投資和消費的舉措最終或者更直接適應民生需求，讓民生不斷改善，這正是中國巨大市場潛力所在。13年前在這里舉辦夏季達沃斯論壇的時候，誰能想到，中國今天能發展到有13億部手機？那個時候大概只有1億部，這么快的速度，而且手機都是個人的，這一個例子就能說明中國人蘊藏的消費潛力有多大。所以說，穩定中國經濟，頂住下行壓力并且實現穩中有進、穩中向好，關鍵還在于激發1.1億市場主體的活力，挖掘近14億人市場消費等諸多方面的潛力，這是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支撐。謝謝！
施瓦布：尊敬的李克強總理，非常感謝您參加與各界代表對話會。您上午的致辭產生很大的影響，現場我們已經感受到觀眾的熱烈反響，在您致辭之后全球主要媒體已經發布一千多條報道，重點關注深化改革政策，中國證券市場的進一步開放等。您的特別致辭讓我們對中國經濟增長和未來發展有了新的信心。下面請與會代表提問。
非洲彩虹礦業公司創始人及董事會主席帕特里斯·莫特賽比：首先感謝李總理今天上午的精彩致辭。我們知道中國是非洲等發展中世界以及世界各國可信賴的貿易伙伴，我們希望能夠進一步推進同中國互利雙贏的貿易伙伴關系，為中國和非洲乃至全世界人民帶來更大的福祉。我的問題是關于《外商投資法》，我們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外商投資法》已于今年3月經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通過，并將于明年實施。《外商投資法》強調對外商投資的促進和保護，提高中國開放的透明度、開放度和關注度，您今天上午的講話也強調這一點。作為在中國投資多年的外資企業，我們非常關注，想問該法將對中國的營商環境帶來哪些根本變化，中國如何確保該法在全國各地切實執行？
李克強：中國和非洲同屬發展中國家行列，我們之間有著互補優勢，在平等合作的基礎上完全可以實現互利共贏。
今年3月中國全國人大通過的《外商投資法》，首先是表明中國改革開放40多年來，我們曾經出臺的、有利于外商投資中國市場的三部法律的開放原則將繼續堅持，它是在三部法律合一的基礎上形成的，表明了我們對外開放的連續性。
第二，它顯示了新的更加開放的理念，那就是要對外商投資實行準入前負面清單。最近我們剛剛發布2019年版外商投資準入負面清單，將來負面清單的特別管理措施只會越來越減少，開放度會進一步擴大，而且本著“非禁即入”的原則。
第三，就是強調對外商投資者的合法權益，必須有效保護。這部法律里面貫穿了很多有關保護外商投資權益的內容，包括我們還將加大對知識產權保護的力度，對外商投資者，只要在中國注冊，與中國企業一視同仁、平等對待。
這是一部顯示原則理念的法律，也體現了對上世紀80年代制定的三部吸引外商投資的法律的繼承和創新。中國政府正在制定有關配套的法規、規章，爭取明年1月1日該法實施的時候一并出臺，就是要給外商有一個穩定、透明、可預期的投資環境。中國很大，大家在投資過程中可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這部法律是保護合法投資者權益，是向外商更大力度開放。謝謝。
日本三得利公司首席執行官新浪剛史：我的問題是，部分制造業企業將原來在中國的生產線轉移到東南亞和其他國家，與此同時，我們公司繼續在中國投資。我們想問一問，這種趨勢對中國的經濟發展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中國有何應對措施？
李克強：來自日本的企業家用中文和英文兩種語言提問，這本身就表明一種國際化的趨勢。經濟全球化進程當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在穩定的基礎上不斷改進的全球產業鏈，這也是各國比較優勢和國際分工的必然結果。全球產業鏈必然會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的優勢強，就能讓消費者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至于說產業轉移，這從來就是一個伴隨全球化競爭產生的現象，全球的產業在形成和發展過程中總是不斷轉移。就像你剛才提問中說，有的產業可能轉到中國以外去了，有的產業選擇留在中國。我相信你還會增加在中國的投資。
為什么這么說？因為在去年以來全球外國直接投資下降的情況下，中國的外商投資是增長的，今年前5個月制造業實際使用外資同比增長8%以上。這是因為中國擁有適應全球化需要的產業體系，更有巨大的、具有豐富潛力的市場。我相信，只要是按照自由貿易和市場原則、商業規則，中國在全球產業鏈中會有更強的競爭力。
當然，這并不是說中國可以坐等外資的進入，我們還需要不斷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進一步加大開放的力度，加大對外來投資者權益的有效保障。
我們都是合作伙伴，應當開展公平競爭。謝謝。
麥肯錫全球管理合伙人凱文·斯奈德：我有兩個關于創新的問題，都是外資企業比較關心的。我們知道5月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如何促進企業提高創新能力的措施，確定了包括支持企業增加研發投入、完善創新體制、推動創新資源開放共享、提供稅收優惠等措施。我的第一個問題是，這些支持舉措是否適用于外商企業？第二個問題是，中方有何具體舉措讓外資企業融入中國的創新環境？
李克強：中國在發展和推動經濟轉型過程當中依靠創新，所以出臺了一系列支持創新的政策，包括財政方面，對創新活動給予稅收優惠；比如對研發投入，采取加計扣除的辦法，下一步我們可能還會提高加計扣除的比例；在金融領域，我們支持創投風投的發展，并且為它們提供一系列支持。
至于你問到外國企業怎么能夠獲得中國政府在創新方面的支持？首先，只要在中國登記的企業，不管是外商，還是中國本土的企業，我們都一視同仁，都可以獲得中國政府所有出臺的創新支持優惠政策。如果哪家企業拿不到的話，可以向政府投訴，現在中國政府也開始接受網上投訴。
這個獲得政策支持的問題很簡單，因為我們在政策設計過程當中不管是稅制，還是市場準入制度，都是很明晰的。所以只要有違背政策的情況，很快會查清。我們鼓勵外國企業在中國投資以后不斷推進創新，我們也支持外國企業在中國設立研發中心、創新平臺。
創新合作應該是開放的，創新發展也需要開放的環境，中國會繼續營造這個環境。為了營造這個環境，我們就必須更加嚴格地保護知識產權，不允許強制轉讓技術。企業之間的技術合作應該是自愿的，而且得到應得的利益。去年中國購買使用知識產權的費用比上一年增加了20%以上。
中國平安集團聯席CEO陳心穎：尊敬的克強總理，您好，我代表大會國際金融行業問一個金融開放方面的問題。您今天上午在講話中也談到中國的金融業將不斷開放，我們一方面已經看到中國的銀行業、保險業，以及您上午提到的證券業，外資準入門檻不斷降低，您上午也提到了一些領域的開放時間會提前到2020年。但是另一方面，中國金融業對內開放的步伐也越來越快，特別是對民間資本的開放，同時我們也注意到有一些網絡公司的不當行為導致了包括不少小型投資者在內的投資方的損失，中方將采取什么措施，加強金融監管，切實保護國內外投資者的利益？
李克強：要保護國內外投資者的利益，更要保護消費者的權益。中國政府在不斷加強監管，當然是公正的監管，這其中就有一些大的前提。首先還是要保持金融穩定。在中國經濟遇到新的下行壓力的情況下，我們沒有超發貨幣，始終注意保持貨幣政策的穩健運行，保持人民幣匯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穩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防止投機炒作，防止投資者和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失，更重要是保持經濟穩定運行，給市場和企業一個向好的預期。
當然，我們說穩定金融，保持貨幣政策的穩健，并不是說沒有預調微調。比如，這幾年來我們多次適時降低存款準備金率，加大定向降準的力度。最近我們又研究要采取一系列措施，包括運用一些中長期的融資工具來支持中小銀行向中小企業、民營企業貸款，并且降低實際利率。我們擴大開放，實際上不僅給外資進入中國市場以機會，也是推動我們金融業自身在公平競爭的環境下升級，提升運行的質量。
在實施合理的調整政策舉措的同時，我們要加強監管。因為金融業面向市場有更多的開放，必須保護消費者的權益。最基本的一條，就是依法監管，把合法經營和違法違規經營區別開來。這樣監管就可以有效，還不會留下空白。我們既要管好持牌金融機構，也要加強對“無照駕駛”行為的監管。
一段時間以來，我們采取了許多措施來治理影子銀行風險，打擊非法集資，這些都是保護消費者的權益，也保護那些合法投資者的機會。我們還建立了存款保險制度，最近發揮效應了。個別中小銀行出現風險，我們運用存款保險制度來進行風險處置。首先是保障存款人，也就是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應該說是有效果的。中國的金融業會逐步擴大開放，越來越開放，中國的金融監管也會越來越規范、越來越有效，中國的經濟、金融會長期穩定向好。
嘉士伯集團主席弗萊明·貝森巴赫：尊敬的李總理，您好，非常感謝您今天上午精彩的致辭。我是來自大學的代表，我們和中國科學院有良好的合作。我一直感嘆中國政府對教育和研發投入大量資金，也相信對教育和研發的投入是最佳的方式，能讓我們去應對今天面臨的挑戰，包括氣候變化、環境變化和生態多樣性的挑戰。我有兩個問題，都是關于民營企業發展的，中國政府正在逐步落實進一步減稅降費政策和金融支持政策，以推進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的發展。第一個問題是，中國經濟的外部環境日趨不利，中國政府是否會出臺更多措施幫助民營企業生存和發展？第二個問題是，中國政府將采取哪些措施釋放中國這個大市場的潛力？
李克強：很高興在這里見到來自大學的教授，我認為達沃斯論壇既是經濟論壇，是商界朋友的聚會，也是學界人士參與的重要論壇。這樣就可以顯示這個論壇既是開放的，也是包容的。
現在世界經濟增長在放緩，保護主義在抬頭，中國經濟也面臨新的下行壓力，它比較直接的體現是對中國的中小企業、民營企業的發展，乃至于有些企業的生存產生影響，所以這是需要我們高度關注的。
對經濟發展來說，特別是對決策者來說，首要關注的還是就業，而中國的中小企業和民營企業支撐了中國80%以上的就業。他們是支撐中國就業的主要力量，他們創造的經濟總量也占到60%以上，所以也是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考慮到中小企業面臨的困難，我們在今年年初就出臺了普惠性減稅的措施，對中小企業，這里面主要是民營企業進行減稅兩千億元人民幣。此后，今年5月1日，我們對各類企業，特別是制造業企業采取減稅的措施，全年總量是1萬7千億元人民幣，大量的中小企業會從中受益。現在要把這個舉措堅決兌現。
但是我們也發現，僅靠財政政策是不夠的。現在中小企業、民營企業還面臨著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而且一般來說，中小企業融資的成本都高于大企業，甚至是明顯高于大企業。所以我們要采取措施，把中小企業、民營企業融資的實際成本降下來，而且要明顯降下來。我們今年向降一個百分點的方向努力。
考慮到今年經濟形勢的復雜性，我們已經做了預判，所以適時出臺了一系列措施，可以說當前財政方面減稅的力度是空前的，而且這個措施是最公平、最直接、最有效的。貨幣政策我們在保持穩健的過程當中也注意適時適度地微調，應該說現在貨幣供應量總體上是合理充裕的，問題是在于怎么樣通過有效的傳導措施，讓中小企業、民營企業到今年年底確實感覺到實際利率明顯下降了。
從宏觀政策講，我們有加大定向降準力度的工具，會適時運用。我們也還有融資的其他方面的工具，定向支持民營企業和中小企業。我認為現在的問題是要把這些政策舉措能夠有效地傳導到企業身上。剛才你們問了很多問題，中國的理念是明確的，將堅持改革開放，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營商環境。但是，由于各地情況不同，你們可能會碰到這樣那樣的問題，我們并不否認，也會積極努力去解決，包括提到的民營企業發展當中遇到的困難。我相信，困難在出現過程當中，只要正視它，不斷解決它，經濟的基本面就一定會保持向好，當然挑戰從來都是難以避免的。
我同意你剛才所說，發展教育是基礎。中國是大家都看得見的近14億人的大市場，但是中國的發展韌性還在于現在有1億7千萬受過高等教育或職業教育的勞動力。如果我們的人均受教育年限在現在10.5年的水平上再提高1到2年，如果我們受過高等教育和職業訓練的勞動力超過2億乃至3億，我相信它的創造力是難以估量的，它提供的市場潛力更是巨大的。中外企業的競爭會更加公平，各國之間互為發展的機遇。謝謝。
施瓦布：非常感謝李總理閣下，您知道在座有很多都是工商界的領袖，他們理解管理一個公司的難處，我想請他們想象一下管理一個國家的經濟，考慮到對社會和就業的影響，考慮到對14億人口的責任，這是多么艱巨的一項任務。而且在經濟的發展過程當中，可能會遇到逆風，可能會遇到全球環境顛覆性的突發事件、沒有想象到的事件。但是在您今天上午的講話和您剛才對5個問題細致的回答當中，我們能感受到中國經濟有強有力的領導力，也有著一幅非常細致的路線圖。我們對中國的未來也有信心，我們愿對您和中國政府在未來去承擔充滿挑戰、但是極具重要意義的推動中國發展重要任務上給予更大力的支持和良好的祝愿。
李克強：謝謝施瓦布先生，也歡迎在場的外國朋友們，不管是商界的還是學界的，能夠更深入地參與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現代化進程。我們樂觀地面向未來，但正視面臨的挑戰和困難。我們包容發展，互利共贏，為了中國，也為了世界。
